物至于此，小得盈满。

至此节后，炎炎夏日终是来了。久久未见的蜻蜓、新生的蚕蛹、泥土里窜出的新枝嫩叶，带着酸味的樱桃混着南国的榴莲摆在货架最显眼处。此后白昼愈发漫长，宇宙生命的热情似乎即将被点燃，又似乎距离最饱满热闹劲儿又差着四分力道。这便是小满世界。

小满背后哲理满足了古时文人墨客的入世理想：月满则亏，水满则溢。一切在达到饱和之后必然会走下坡路。一切将熟未熟，确是最好力道。高居庙堂之上，难免卧榻之侧，伴君如伴虎，仰人鼻息；若借酒劲道一声我辈岂是蓬蒿人，扬天而去未免要为生计担忧。成年人的江湖世界中，“欲济无舟楫，端居耻圣明。坐观垂钓者，徒有羡鱼情。”孟浩然一番入世热情，藏匿于洞庭湖的山水之间。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的文辞得以流传千年，除却磅礴的气势，更得益于“于我心有戚戚焉”的千古文人共鸣。

又有一种“苦苦菜”，多见于小满时节，带着蓬勃向上的灵气。在关中的田间沟谷，秦岭山下河盘、沙地随处可见。苦菜性苦寒，也由此得名。小时候春季跟着爸妈去田里踏青、挖野菜。回家后，一家人将苦菜去杂洗净，入沸水锅中焯掉，迅速捞出用凉水浸泡冷却，佐以蒜泥、盐、味精、香油和醋，浇在苦菜上拌匀。趁着间隙，蒸一锅菜馍，伴着油泼辣椒，加个油煎荷包蛋，作为劳作一天的褒奖。周围邻里玩伴闻着味跑来，端着自家的美食，东房的饺子，西房的烩面，院外卤猪蹄叫卖声此刻也有了难得吃到的机会。物质不丰盈的年代，寒冬之后，小满时节里邻里走动，也得此机会吃遍了“百家饭”。

若吃到热闹时，邻里老人免不了饥荒年代野菜便是上等佳肴的忆苦思甜饭。耳朵听着，心里却是在想未来的事情，畅想城市的美妙，幻想摆脱家人的束缚与唠叨。后来长大求学、工作，距离家越来越远，和家人一起在田间挖野菜、在餐桌上听着老辈“甜蜜的絮叨”也一天少过一天。偶有机会返乡，乡里乡亲总要拿出当季最鲜嫩的野菜、时令的果蔬以示欢迎，收下的这份温情，大概是所有游子和故土、同乡保持的一种亘古不变默契。

绿遍山原白满川，子规声里雨如烟。小满时节，赋予了诗意的入世江湖理想，也留下了像苦苦菜这般噙满春意的人情味。

（图片策划：信息中心“西电时光” 栏目组；文章：郭 荣；图片：小虎牙工作室）